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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斬斷「戈爾迪島姆結」的人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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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怎麽了——!」

側身經過半掩的房門,凱伊在羅德身後拋出自己的疑問。但是主螢幕所映出的景象,卻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
熒幕上,出現的是一個標準的居住房。在這個空曠的房間裏頭,連件私有物都看不到。

熒幕上頭有兩個男人,一個是選拔候補,另外一個人是……

「三四郎……!」

他看見的是倒在地上的三四郎,他知道一定有哪裏不對。

三四郎長長的手腳抱著自己的身體,他倒臥在地的姿勢,就像個嬰兒一樣。

畫質鮮明的熒幕映出了三四郎蒼白的臉色,就他視線所及,三四郎的身上似乎沒有其他外傷。只是三四郎好像非常痛苦似的,他的胸口劇烈起伏;就算隔著熒幕,凱伊也能夠清楚的感受到。

「怎麽了……」

「我再重覆一次,請你打開鎖,離開我們已經受傷的組員。說出你的要求,我們可以談一談。」

對著身邊等待他回答的凱伊點了點頭,年長的文官轉向麥克風,繼續對那名選拔候補喊話。但那男人絲毫沒有要回應的意思。嘆了一口氣,羅德關上麥克風的開關。

「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。有人聯絡我說船艙裏頭又有人鬧事了,所以我就讓三四郎去看看。可是過了好久他都沒有向我回報,我只好打開熒幕呼叫他,結果卻看見……」

把話吞進肚子,羅德把視線從眼前的熒幕上移開。

也就是說,三四郎應該是去那邊排解紛爭的。但為什麽……

凱伊伸手切換眼前的熒幕,試著厘清事情的始末。熒幕裏頭的那個男人,手上好像沒有拿任何武器。房間裏頭也沒有任何像是武器的東西。那怎麽會變成這樣?

看樣子,三四郎可能被打或被踢過,但這房間看起來又不像有經過激烈肢體沖突的模樣……

到底是怎麽回事?眼前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那個家夥成了傷患而已。

「那扇門一直不肯打開,艦橋那邊又沒辦法強制開鎖……熒幕還可以派上用場,但是沒有聲音。那家夥似乎可以隨意操控房間裏頭的系統。」

很快地說著,羅德粗大的手指仿佛在舞蹈一般,敲打著眼前的鍵盤。

「莎多蘭主張拿雷射去把那扇房門燒融,你覺得呢?」

「——我反對。」

雖經過刻意的壓抑,但其中反對的意思還是很明確。原本以為凱伊會投讚成票的羅德嚇了一大跳,他擡起頭看著眼前的凱伊,而凱伊則是動作流暢地在文官席上落座。接著他迅速對著眼前的電腦輸入一長串指令。

「在那之前還得先做一些準備動作;你們剛剛已經跟那個家夥對話過了,接下來我要分析那房間裏頭的空氣成分。從這裏可以看到三四郎的樣子不太對勁。我想,那個家夥很有可能用了藥物。」

凱伊一邊說,一邊采集那房間的空氣樣本,然後他直接將那房間的空調系統給關了。

「這麽做,裏頭的人會窒息而死的!」

「以那房間的面積來說,兩個人在裏頭還可以撐上好幾個小時。話又說回來,那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啊?」

冷淡地回應著臉色全變的羅德。凱伊一邊操作熒幕,一邊又再次看一眼那個男人。

那是個一臉木然的知識分子,他正不慌不忙地看著房間四周,因為身材太過纖瘦了,以至於看起來簡直像只正被追捕的小動物。

「……傑德·法魯德那,病理學家;他只是開口要求事務次官到場,然後就什麽都不說,連呼叫都不回應了。我說凱伊,你是覺得三四郎不太對勁吧?說不定他現在需要緊急救援……」

看看熒幕,看看凱伊。羅德輕咳一聲,繼續自己的發言。「

我考慮過使用藥物的可能性。但我們不知道他是直接讓三四郎喝下藥物,或是直接註射……因為法魯德那自己也在那個房間裏頭。」

「那家夥搞不好握有解毒劑。」

沒有理會羅德的言下之意,凱伊只是用他那一逕冷淡的口吻對羅德說。

「你覺得三四郎可能乖乖地讓人註射毒藥嗎?還是他會乖乖地把毒藥吞進肚子裏?他比誰都懂得怎麽回避危險,而依據我對他的了解,那家夥也不可能接近那些身上帶有殺氣的人,因此他們只能把藥物滲透到空氣裏。如果不是病理學家的話,應該很難做到吧。」

此時近衛凱已經到了現場,他的聲音蓋住了羅德的應答。

「——就像凱伊說的,雖然對老哥很抱歉,但是在分析結果出來以前,我沒辦法同意莎多蘭的提議。我會試著去交涉看看,羅德,麻煩你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。」

「凱伊,請你從醫療用電腦裏頭調出那個家夥的資料,然後送到我這裏來。還有,分析結果出來後請馬上告訴我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凱伊回答得簡單扼要,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歇。羅德皺著眉頭看看凱伊,再看看子熒幕裏的近衛凱,羅德一向正直,要他裝作不在意的模樣,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。

「你跟凱醫生的殘忍還真是不相上下……不過,我會服從命令的。」

「——」

不管是羅德罕有的諷刺,或是他責難一般的視線,凱伊都沒有多加理會。他沒辦法去想他心跳的有多急多快,他必須壓制住他的顫抖……把註意力壓到意識的底層,目前凱伊唯一能做的,也就只有這個了。

一邊聽著近衛凱與傑德·法魯德那展開交涉,一邊操作醫療用的系統。他的手指就像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生物一般,不斷地將他的指示鍵入電腦當中。

幸好有手冊在。把自己的意識從熒幕前移開,凱伊在心裏想著,不管他有怎樣的動搖,只要按照手冊指示進行作業,就能夠轉開自己的註意力。

我是因為三四郎而有所動搖吧。凱伊很清楚,自己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而顯得多麽狼狽。

——到了這個時候,他還能玩這些文字游戲。意會到這一點,凱伊冷靜地看了羅德一眼,嘴角扯起一絲略帶諷刺的微笑。機器發出響聲,空氣分析報告出來了。

「這是……」

「結果怎麽樣?」

凱伊沈默著,沒有開口。而羅德則是靠在凱伊身上,念出眼前的報告內容。

「空氣沒有問題。檢測結果顯示,那個房間裏的空氣不含任何有害人體的物質。」隱身在護目鏡下,凱伊焦躁地皺起了眉心。

「請看這邊這個熒幕……根據表面測溫的結果,我們發現空氣裏頭有微量的熱量反應。很分散,也很微小。這些東西在裏頭飛來飛去……一共有四只、不,是五只。」

「分割畫面,然後把焦點擴大——」

在羅德把話說完以前,凱伊就已經完成手上的動作了。看著螢幕上映出來的影像,凱伊十分困惑,他不知道眼前的那些小東西是什麽。

「這是什麽東西……?」

眼前被整個拉大在熒幕上的,是看起來有點惡心的昆蟲。羅德瞪著那東西看,很快便提供了解答。

「那是雙翅目蚊科的昆蟲。也就是說,那是蚊子。」

不是說他們不知道蚊子這東西。而是蚊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?不論是凱伊或羅德,都被眼前的事實給嚇到了。

一般而言,航宙船在空間使用上都非常的儉約。像是蚊子這種不具備必要性的東西,根本就不可能會跟著上船。他們的日常生活都必須接受高度管理,像是這種微小的吸血昆蟲,基本上是沒有存在的必要。

船上如果出現了那一類的東西,不是標本就是之前被放在試管裏帶上來的。

「為什麽那種東西會在這裏?」

羅德一邊說著,-邊調出圖書資料檢索系統,他試著查出畫面上的蚊子究竟屬於哪-個品種。

「啊……找到了。那是瘧蚊,地球的固有種,用以前的話講,那種蚊子原產於東南亞,會傳染好幾種疾病。不過不管怎樣,你的處理方式都很正確。我必須向你道謝。」

「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我想,我們現在該做的,就是找出捕捉那些蚊子的辦法。」

沒有特別去在意羅德到底是為了什麽道歉,凱伊只是繼續盯著熒幕看,一刻也沒有稍停。

他聽著現場雙方的交涉,那個選拔候補的精神狀況似乎不太穩定,交涉進展看起來相當不順利。

——他要回到基地去。那家夥就只反覆的說這一句話,其他什麽都聽不進去。連近衛凱都對那個傑德·法魯德那一籌莫展。

「照這樣下去,就算那個家夥自己投降,我們也進不了那個房間。」

「或者我們還是按照莎多蘭的提議,直接把鎖焊開,然後把那東西抓回來?」

「對象太小了,而且有好幾只。貿然行動的話,很可能會讓它們跑了。」

「請讓我們動用追捕逃犯的雷射裝備;我們可以把蚊子一只一只打下來,而不傷及無辜。」

「如果純就效能來說的話,雷射裝備的確是可以做到這一點。而且不管怎樣,我們總有一天得打開門。」

諷刺的是,對這艘號稱最新,並在性能上擁有最高機能的航宙船而言,殺蟲劑根本就不算是什麽必需品。

「我們居然會為了那種東西而連門都打不開。」

不安地看著眼前三四郎細微的呼吸,以及仍然起伏不定的胸口,羅德說道。

「要不要把毒瓦斯稀釋到不會對人體產生作用的濃度,然後灌進去試試看?」

「這我也想過,但是我不知道毒瓦斯會不會對現在的三四郎產生影響,而且如果這些瓦斯通通沈澱到地板上……那是什麽?」

凱伊繃著一張臉,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。

「先不要管這個了。莎多蘭,我是凱伊,請你準備破壞門鎖。」

看著突然動起來的凱伊,羅德有些呆了。

「羅德,請你輸入指令,讓電腦預備好稀釋瓦斯。把那個房間的換氣裝置切換成強制吸氣作業;蚊子會被吸到通風管裏頭去,我會斟酌輸入稀釋瓦斯的時間。」

「我知道了!……這個辦法感覺起來很像是三四郎的作風呢。」

重新回到電腦前,羅德一邊雜念著,一邊迅速動作,使人感到眼花繚亂。

一瞬間,凱伊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動作。他刻意擡起頭看著眼前的主熒幕。然後他把自己的視線從那裏拉開。三四郎就這麽倒在那男人的腳邊;他冒著汗、呼吸急促、縮起了身體。

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三四郎這個樣子,三四郎……這麽無力的姿態。凱伊咬著唇,看著羅德與莎多蘭都準備就緒。

他不想看到這樣的三四郎。他的三四郎很強,不是這樣的……

——我是凱,我聽見你們剛剛說的話了,你們的所請照準。

「我這邊準備好了。」

——我是莎多蘭,我這邊隨時都OK。

「那麽,倒數開始。5、4、3、2、1、0……」

然後,凱伊按下了開關。

「『瘧疾』?」

聽著自己從來都沒聽過的病名,凱伊皺起了眉頭。

「『瘧疾』。」

看著眼前醫療用電腦的熒幕,近衛凱機械式地重覆了一次自己剛才的答覆。

「你不知道這個病也是正常的。基本上,這個病已經消失超過十個世紀以上。患者會發熱、貧血,到後來肝臟跟脾臟就會腫大。老哥現在因為高燒的關系意識不清。我們懷疑那個家夥可能將病毒經過遺傳基因改良……老哥的癥狀比文獻上記載的更急性,也更強力。」

「航宙船裏頭怎麽可能會出現那種東西?這裏的防護層級可是最高的啊!」

看著意識不清的三四郎,莎多蘭焦急地問道:「那種疾病不是已經消失超過一千年以上了嗎?是不是哪裏弄錯了?」

站在莎多蘭身邊的羅德,緊緊地抱住了莎多蘭的肩膀。

他們讓航宙船進入自動操作的狀態,然後齊聚在醫務室裏頭。有一個人坐在三四郎的枕頭邊,比任人都焦急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。

「三四郎先生、三四郎先生……他看起來好像很痛苦。」

那是艾西亞。他一看到三四郎被運出來,馬上悲叫出聲。從那之後,他怎麽樣都不肯離開三四郎身邊。

近衛凱已經盡了他最大的能力,但三四郎還是醒不過來。偶爾他會像是想說什麽似的開口,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全都不成字句,只是一些意義不明的呻吟聲罷了。

「——有生命危險嗎……?」

有些遲疑地提出了疑問。近衛凱看了凱伊一眼,重新把視線調回熒幕上。

「很抱歉,這個很難說。」

那就是……

在場的所有人全都看著近衛凱。航宙船的醫官焦躁地撥了下前發,然後點點頭。「有特效藥,但是這裏的藥品庫裏沒有庫存。如同羅德所說,就算是幾萬光年以外的殖民星,藥品庫裏頭也一定會有針對當地疾病的相關藥品庫存,但是我們不會針對以前的疾病做準備……這是我們在日後面對航宙船醫療系統上的改良,所必須正視的重大課題。」

「醫療體制的瑕疵以後再討論就可以了,現在我們得先去問問那個家夥。」

透過眼前的玻璃窗口,凱伊一邊看著隔壁的房間,一邊喃喃自語。原先一直低著頭的男人,現在則是睜著眼,胡亂地看向四周。

「傑德·法魯德那博士醒過來了。」

「法魯德那博士,請你鎮定一點。」

近衛凱離開座位走向傑德·法魯德耶。

莎多蘭在焊開那房間的門鎖以後,略嫌粗暴地逮捕了裏頭的傑德·法魯德那。為了防止意外,莎多蘭當場就替這位病理學者註射了鎮靜劑,所以他了會昏迷至今。

但也因為鎮靜劑的關系,眼前的傑德·法魯德那博士神智看起來還是相當混亂,近衛凱認為在這樣的狀態下,根本就沒有辦法好好地進行有意義的談話。

「這裏是……?」

「這裏是醫務室。不過按照現在的用途來說,這裏應該被稱為訊問室才對。」

聽他這麽一說,法魯德那這才發現,他所坐的椅子就是所謂醫療用的椅子。他的手跟腳部被固定在椅子上了。

「這不是訊問,而是拷問。」

「既然你要這麽說的話,接下來這個房間是有個家夥正要被拷問沒錯。」

冷淡地,近衛凱擡了擡下巴;眼前的玻璃窗其實是魔術鏡,從隔壁的房間看過來是完全透明的,但是從這邊的房間看,那扇窗就像一般的鏡子一樣,忠實地映出了這房間裏頭的兩個男人。

聽了近衛凱的回答,法魯德那扯了扯嘴角拉出一絲微笑。

「近衛事務次官,請快點把船掉轉回頭。不然的話,這艘船內將會充滿了瘧疾患者。」

法魯德那的嗓音裏帶著一絲威嚇意味;竭盡全力地虛張聲勢,他挺著胸看著眼前的近衛凱。

「是嗎?」

面對眼前連表情都沒變過的近衛凱,法魯德那終於卸下他假裝冷靜的面具,狼狽又焦躁地大聲叫喚。

「我要求這艘航宙船必須馬上靠岸,而且馬上讓我下船!我要求你們屆時必須提出聲明,除了說明我的能力沒有問題,與我對這裏的惡劣環境所提出的抗議外,我還要求你必須向我提出官方的道歉文書!」

「如果我拒絕,你又能怎麽樣?」

透過散在額前的亂發,男人看著近衛凱,雙眼裏閃爍著狡猾的光芒。

「……我在這艘船內各處放了幾個小型蟲籠,現在裏頭的蟲於都還是蛹,但是再過兩個小時,就會有幾萬只的蚊子羽化成蟲了……我想,事務次官,聰明如閣下,您應該知道要怎麽做吧……」

「那樣就麻煩了。這樣好了,我現在馬上把殺蟲劑分配給船艙裏頭的每一個人員,然後再讓電腦緊急將化學物質合成蚊香,以供全體船員使用。」

面對近衛凱一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態勢,傑德·法魯德那終於露出了真面目。在一時激動之下,法魯德那想要站起身,但卻被醫療用椅給整個束縛住了,他太陽穴邊的血管立刻青筋暴露。

「你、你不要亂開玩笑!聽好了,那些蚊子的毒性可比以前的品種強上好幾倍呢!只要患者開始意識不清,一點點的暗示就可以讓他的腦袋整個錯亂掉!」

「我不懂你的意思。」

男人的眼裏浮現出幾許輕蔑之意,法魯德那擺出了教導壞學生的姿勢,一臉愉悅地開始解釋。

「聽好了,假設我給了個有關寒冷的暗示,這個患者就會有自己身陷於冰凍世界當中的錯覺,即便實際上並不是那麽-回事,但最後這個患者會凍死在他的想象世界裏,也就是說,他會被自己的想象力給殺死……明明發著高燒,但最後卻是凍死的。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哪。」

皺眉。一瞬間,近衛凱的視線飄到了魔術鏡後,但很快地他便恢覆原狀,然後若無其事的說:「我知道,在某個層面上,你的確算得上是天才。」

聽到近衛凱對他的肯定,病態的病理學家像是滿足了似的沾沾自喜。

「但我還是不懂,你為什麽會鎖定這個武官為你第一個下手的目標。」

一聽到近衛凱冷淡的話語,法魯德那的冷笑就凍結了,他的臉部肌肉僵硬,甚至帶著一點痙攣。

「……那是懲罰。」

「他犯了什麽罪?」

傑德·法魯德那的雙眼,瞬間染上了濃厚的瘋狂色彩。他的身體顫抖著,而原本只是輕握的手指,在他自己的手肘上抓了個深深的印記。

「……那個男人,侮辱了我……」法魯德那咬緊牙,聲音仿佛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,

近衛凱皺緊眉一句話都沒說,只是逕自看著眼前的男人。

「我、我說我沒有辦法忍受這麽惡劣的環境!這是正式的抗議!但是那個男人,卻不把我的抗議當作一回事……」

在魔術鏡的另一邊,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這邊的訊問。看著眼前紅著臉,逕自大吼大叫的病理學家,莎多蘭小聲地開口了。

「我想起來了……」

魔術鏡也同時具有隔音裝置,所以,這邊的談話不用擔心鏡子另一邊的人會聽見,「你認得那個家夥?」

「那個男的一直叫我們幫他換房間啊,說什麽船的震動讓他睡不著之類的,就是那個嘛,羅德也曾經幫他開過睡眠引導劑啊,結果那個家夥還是一直說他要換房間,我們就叫他去找凱醫生了……的確,他有在餐廳鬧過事,那個時候是三四郎過去處理的。」

「應該就是因為那個事件的關系吧。」

德·法魯德那還繼續在喊叫著。

「只、只不過是個傭兵,卻敢抓住我的手!我只是站在那邊而已,那家夥也不聽我的解釋,只是一邊冷笑一邊把我拖回房!」

「事情大概就是那樣。」

「那是三四郎的拿手絕招,專為那些怎麽都講不聽的家夥設計的。」

法魯德那亢奮的嗓音,此時正好與羅德、莎多蘭兩人冷靜的話聲重疊。

「那個男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怒罵我!我-提出抗議他就叫我閉嘴,簡直就像在罵小孩一樣……從此之後每個人都笑我,都在背後講我的壞話!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,才會讓我在大家面前丟臉!」

「叫所有選拔候補都留在自己房裏,監視熒幕全部打開,只是我們不知道那個家夥說的蟲籠到底長什麽樣子,所以要找到那些籠子並不容易,以目前的狀況來說,光是蛹就很麻煩了。」

背對魔術鏡,凱伊一個人面對著電腦,頭也不擡地喃喃自語。

「他是典型的精神耗弱吧。這種人在那些早熟的天才群裏頭多的很,他們那種人喔,很多都沒什麽抗壓能力。」

「你、你們不想想辦法嗎?」

聽到背後傳來的低喊聲,羅德與莎多蘭同時轉過頭去,看到眼前的艾西亞雙手緊握,眼裏還泛著淚光。

「羅德先生與莎多蘭小姐應該都是三四郎的同伴啊,為什麽看他這麽痛苦,你們卻什麽都不做呢?凱伊先生!就算你不愛他了,你們也還是搭檔啊!現在已經不是在那邊好整以暇的整理分析的時候了!」

「小朋友。」

看著眼前責備自己的青年,莎多蘭只是溫柔地把他叫過來。

「凱伊這樣做是正確的。我們是航宙船的機組員啊,對我們來說,船上乘客是我們的第一考量。」

艾西亞還是只能一臉驚慌地看著眼前的莎多蘭。

「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三四郎,但是我們現在什麽都不能做,即便是凱醫生,也只能盡他最大的努力將事情處理好,至於確認醫療系統的資料,這本來就是凱伊與羅德的工作。小朋友,為了三四郎,我們一定得冷靜下來,知道嗎?」

對低著頭的艾西亞綻開了一朵溫柔的微笑,莎多蘭的眼波流轉,最後停留在凱伊身上。

「而且有一種人是這樣的,不管再怎麽擔心,他就是沒有辦法誠實地表達出來。」

「——對不起……」

輕聲地道了歉,艾西亞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珠,他孩子氣地微笑了一下,但在看到三四郎的蒼白臉色時,馬上又皺了眉心。

「要是那個男人說的是真的,我們就得去弄清楚他到底給了三四郎什麽樣的暗示了。我想三四郎的狀況,或許比我們想的都更嚴重也說不定。」

「但是,如果那個家夥要用三四郎自己的想像力殺了他,那我們可以拿出什麽治療辦法?」

同樣看著三四郎,羅德代替在場的眾人說出他們內心的想法。

近衛凱還在想辦法讓傑德·法魯德那冷靜下來,好找到與他交涉的空隙。

只要傑德·法魯德那不招供,他們就沒有辦法著手把蟲籠找出來,而三四郎的狀況也只會繼續惡化下去。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,但大夥兒到現在卻還是一籌莫展。

「凱伊?」

莎多蘭擡起頭,看著眼前沒出半點聲音便逕自起身的凱伊。

「你要去哪裏?」

看到凱伊默默的往魔術鏡的方向走過去,莎多蘭慌亂地想要叫住他。

「沒有時間了。」

「這我們都知道啊。」

羅德靜靜地站在門口,堵住了凱伊的去路。

「這裏已經交給近衛事務次官了。」

「相信凱醫生吧,不管對方是哪號人物,他都可以問出答案的。」

看著眼前阻擋他插手訊問傑德·法魯德那的羅德與莎多蘭,凱伊雖然沒有繼續堅持下去,可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。

「艾西亞博士,您的植物園裏頭有金雞納樹嗎?」

「如果是金雞納樹的話……」

突然聽到凱伊拋過來的問題,雖然艾西亞略帶驚慌地回答,但事實上,他已經將植物園裏上千種植物名稱倒背如流了。

「那麽,請你試著從金雞納樹的樹皮裏抽出植物鹼基,我不知道那有沒有效,但是按照古文獻記載,奎寧自古以來就是治療瘧疾的特效藥。」

艾西亞聞言,飛也似地從房間裏跑了出去,等艾西亞離開後,凱伊再一次地把手放到門鎖上。

「醫生會問出來的,所以……凱伊!」

「凱伊,等一下!」

靜止不動的羅德與莎多蘭二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。

「不能再等下去……他已經沒有時間了。」

話說到後半段,其實已經接近自言自語,但莎多蘭與羅德還是聽得相當真切,沒有時間細想,凱伊就這麽打開了門,然後消失在兩人面前。

「他」是誰,似乎已經沒有多問的必要了。

「初次見面。」

凱伊逕自進入醫務室,優美的身形,直接逼近那兩個男人身邊。

「凱伊?」

連個招呼都沒打,凱伊就這麽停佇在近衛凱的身邊,而傑德·法魯德那則是因為這個入侵者,顯得躁動了起來。

「接下來換我接手訊問,我是凱伊,這艘船的機組員之一。」

壓制住睜大眼,仿佛有話想說的近衛凱的氣勢,凱伊站到傑德·法魯德那的面前。

「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。真的有蟲籠嗎?瘧疾的特效藥在哪裏?還有,你到底給了患病的機組員什麽暗示?」

被這突如其來的入侵者打亂了陣腳的傑德·法魯德那,因為不習慣聽到凱伊那種缺乏抑揚頓挫的說話方式而皺起了眉頭,他到了這步田地,還是對自己的優勢非常有自信。

他下流的目光,仿佛舔舐著凱伊的軀體一般,由下而上,最後停留在凱伊的制服上。

「穿著文官的制服、戴著護目鏡……我知道了,你就是那個月人文官。你是為了要回自己的男人而來的吧?我告訴你,對你們這種機組員而言,對乘客施加暴力可是一項重罪喔!那個家夥現在就被懲罰了。你是有點可憐啦,不過還是去找你的下一個男人吧。」

看著眼前戴著一抹諷刺笑意的傑德·法魯德那,凱伊沈默地轉向近衛凱的方向。

「醫生,請你暫時離開這個房間,我有一個想法……」

「——你想做什麽?」

——他知道凱伊無意按照一般步驟來處理這件事,他也知道凱伊要他出去的用意,就是他會扛下接下來發生的事所有的責任。這一點讓他覺得很不安……挺直了背脊,近衛凱看著眼前冷靜的凱伊,他試著窺探凱伊的心思……

但凱伊只是什麽都不說地轉過身,逕自背對著他。

「只要答應我的要求,我就不會繼續羅嗦下去了啊!都是那個野蠻人不好!」

近衛凱感覺到的不安,傑德·法魯德那應該也感覺到了吧……雖說他的發言聽起來還是很勇敢,但他的身體卻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靠近他的凱伊,結果發現他連那張椅子都掙脫不開。

「凱伊,不管你是為了什麽目的想要訊問他,在訊問過程中使用自白劑或強制他自白都是被禁止的。就算你用這樣的手段拿到證據,最後也不會被承認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凱伊沈靜地答道。而傑德·法魯德那在聽了凱伊的答覆以後,也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。

但是凱伊的冷靜反而更使近衛凱不安,他一臉嚴肅地伸出手,試圖搭上凱伊的肩膀。

「凱伊?」

「我不會用自白劑的,那只是白白便宜了這個家夥而已。」

閃過身子不讓近衛凱靠近,凱伊的唇拉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。

「我會等他自己招認。」

「凱伊——」

「醫生,請您離開這個房間。」

「我要留在這裏,因為我也想見識一下你的本領。」

沒有理會凱伊隱藏在護目鏡下的責難,近衛凱微笑著退開一步,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。

輕輕地點了點頭,凱伊轉過身面向傑德·法魯德那。

「接下來——」

「我,我要求正式的調查!如果你們有任何違法行為,我可是會告你們的喔!」

看著眼前聲嘶力竭的傑德·法魯德那,凱伊只是扯起一抹冷笑,讓那付遮去他大半表情的護目鏡,反射出一絲冷意的光。

「強烈的自尊心加上盛氣淩人的態度,反過來看,這樣的性格也帶有小心且神經質的特色。像你這種人,最大的弱點就是對於『恐怖』的恐懼,當然,因苦痛而產生的恐怖感,也包含在其中。」

沒有抹去自己唇邊的笑意,凱伊的聲音小到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……面對維持坐姿的傑德·法魯德那,凱伊把自己的手放在與法魯德那雙眼同高的位置。

「你、你想幹什麽……」

已經完全被凱伊的話語和氣勢壓倒,傑德·法魯德那追著凱伊那雙動作迅速,形狀優雅並握有某物的雙手看,一臉的莫名所以。

凱伊的手裏,握著一個圓形的透明球狀物,在燈光下,裝置在球狀物內部的金屬薄片會反射光亮,這個玻璃球大約比凱伊緊握成拳的手掌稍大,而且是那種纖細精致的玻璃工藝品。事實上這個玻璃球,之前是擺在近衛凱的辦公桌上。

「這是晶體玻璃。凱醫生很喜歡那些帶有古典趣味的東西;事實上,這也是凱醫生的私人收藏。這東西跟現在的強化玻璃不一樣,它非常的脆弱。哪,你看。」

露出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笑容,凱伊一邊說,一邊翻轉自己的手掌。

當凱伊再次張開雙手時,掌中的晶體玻璃也應聲而落,在落地的瞬間化作一堆碎片,那些碎片反射著燈光四散開來。

「原來只要這麽一點高度就可以把它摔碎,以後不管誰說這東西有多實用,我也不會相信了。」

話一說完,無數的透明碎片立刻安靜地自凱伊腳邊浮起,傑德·法魯德那一臉茫然地看著那數量驚人,且明顯是針對他而來的球體碎片,而旁邊的凱伊就像變魔術一樣,手裏又出現了第二個玻璃球,這個球體攫取了法魯德那所有的註意力,凱伊再一次面對著傑德·法魯德那。

「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,這東西都相當的脆弱。只要稍稍使力……」

「凱伊——?」

「嗚……!」

近衛凱的聲音與法魯德那的悲鳴完全重疊了。

凱伊翻轉手掌略一使力,玻璃球在他的手中便化作了碎末。

依然是在與傑德·法魯德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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